張桂梅和她的孩子們（海忠菊）

發(fā)布者: 麗江同城網(wǎng) | 發(fā)布時間: 2021-9-6 11:13| 查看數(shù): 49523| 評論數(shù): 10|IP：中國云南麗江

張桂梅和她的孩子們（海忠菊）

兒童之家瑣記

——張桂梅和她的孩子們

海忠菊

4年了，一位嘔心瀝血的母親烙進我的心底，一天都不曾離開過我的腦海。她瘦弱卻高大的身影，每天都在激勵著我、鞭策著我……

麗江市華坪女子高中是目前全國唯一全免費的一所女子高中。只招收華坪、永勝、寧蒗3個縣貧困山區(qū)和單親家庭的女生。2004年由全國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張桂梅一手創(chuàng)辦并任校長至今，高考本科上線率年年居全市之首。當然，校規(guī)也是極嚴格的。

4年前一個冬天的早晨，在永勝打工的我接到女兒在讀學校(華坪女子高中)校長張桂梅打來的電話，要我一定去一趟學校。

向老板請了假，我急匆匆坐上班車趕往華坪。這是我當家長10多年來第一次被不按常規(guī)叫到學校(女高治學嚴謹，凡在校學生違反校規(guī)，被開除的可能很大)。由于家庭變故，上高二的女兒嚴重叛逆，頂撞老師并發(fā)生沖突。在這節(jié)骨眼上，女兒違反校規(guī)，我的心里充滿了焦慮和恐慌。

當我風塵仆仆地敲開女高學校的大門，報上女兒的班級、姓名，說明來意后，門衛(wèi)指給我張老師的辦公室在左手邊教學樓3樓的樓梯口。

我懷著崇敬的心情第一次踏進女高綠樹成蔭的校園，既為我的女兒能考進這所全免費、高質(zhì)量的高中就讀而心存感激和榮耀，也為女兒的違規(guī)感到傷心和不安。

從一樓到3樓的樓梯邊，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界愛心人士的捐款記錄牌。我的心里抖動出一種別樣的情愫。更為女兒的叛逆行為深感內(nèi)疚。

校長辦公室的門開著，我敲了敲門，沒人。正在躊躇間，張老師匆匆從東邊學生教室樓朝辦公室走來(之前，在央視《講述》欄目上見到過她的照片和視頻)。依舊是齊耳的短發(fā)、老舊的棉衣、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腳上一雙黑色的方口布鞋，在外面已很少見到有人穿了。一枚黨員徽章在過時的衣裝上熠熠生輝。她的表情沉思著，一看到我馬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把我讓進辦公室。我還未開口，她就知道我是違規(guī)學生的家長。

“辛苦你們家長這么大老遠的跑來，我沒把你們的孩子教育好！”一邊說，一邊讓我坐下，給我倒了一杯水。搞得內(nèi)疚而木訥的我不知說什么好。她沒提我女兒違規(guī)的事，只接著說孩子現(xiàn)在情緒很不穩(wěn)定，從理科班前10名突然滑到了20多名，作為一名班長，這成績很讓人擔憂。叫我寒假不能讓她回永勝了，再回去見到原來一個班就讀的同學或者畢業(yè)后在打工，或者無所事事，她這成績就很難提起來了。

我趕緊對張老師說，馬上放寒假了，我來華坪租間房子、找個假期培訓班陪女兒補課吧！不讓她回去接觸社會上的同學、朋友。張老師沉思了片刻說，不用租房子，不用花錢找補課老師了。你一個單身母親不容易，來我們“兒童之家”吧！里面有好幾個上大學的孩子，他們放假回來過年，可以輔導你女兒，你娘倆的吃喝也都不用出錢了。我當即百感交集，欣然接受。她讓我?guī)畠撼鋈コ灶D飯，娘倆單獨相處、溝通一下。

15天以后，女高放假的頭一天，我請了假來到華坪，跟張老師打了電話。她讓我先到“兒童之家”住下，第二天早上來女高門口接女兒。

按響了“兒童之家”的門鈴，一個10歲左右的男孩子給我開了門，滿臉陽光而不失稚氣，禮貌地叫了我一聲“阿姨”。我說明來意，跨進了大門，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雖然是寒冬臘月，但映入眼簾的卻是滿院子的綠。院子里的地面一塵不染，泛著青幽幽的亮光，仿若一汪綠波蕩漾眼前。高大茂盛的常綠喬木下，左邊的幾架兒童滑梯和一大張?zhí)玻屓烁杏X進到了幼兒園。右邊一棟一層建筑物2樓天臺上，大簇大簇的三角梅鮮艷熱鬧地開掛下來。院子中間是一個不大的籃球場，兩邊籃板的背后各自密密站立著一排大樹，將右邊的房屋和左邊的兒童游樂區(qū)天然隔開。穿過籃球場，對著大門的正前方，一幢3層建筑的樓房，一樓進大廳的門頭上，“偉大的祖國萬歲”幾個大字讓人心潮澎湃。沿一樓檐下的走廊墻上依次掛著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老一輩革命家的相片。

一個柔眉順眼、清秀可人的女孩帶我到2樓，指給我住宿的房間，給我抱來嶄新的被子，又帶我去看衛(wèi)生間、浴室和洗衣機。還告訴我三餐的時間和廚房位置。

午飯時間到了，孩子們不慌不忙地陸續(xù)走進廚房。先進去的兩個從碗筐里找出飯勺、兩把舀菜和舀湯的長勺，分別放進飯鍋和菜盆里。不需要排隊，大的讓小的，沒有擁擠，更沒有爭先恐后。飯菜不定量，隨吃隨盛。就像一個家庭進餐，根本不像來自不同地區(qū)、不同破碎家庭組合起來的群體。

午飯后，一個六七歲左右、嘴唇上面有顆黑痣的小女孩高聲問到：“家里還有雪碧嗎？我想喝雪碧！”

“有??！小呆瓜，去倉庫里拿一瓶來，我也要喝點?！币粋€10多歲的姑娘在幫忙換蜂窩煤，立即答到。

午后的院子里，有小孩在玩滑板、跳繩，還有在冬日的暖陽下看書的。一張圓桌上擺著葡萄干、薯片、辣條、棒棒糖之類的零食和各色水果。有七八歲的小孩或20歲左右的大孩子時不時地撈一點放到嘴里嚼著。我走到一位嘴里含著棒棒糖、坐在臺階上看書的女孩面前，她抬起頭和我打招呼，灑滿陽光的臉上綻放著恬靜和溫和。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屁股落地之前，我摸了一下臺階，手上沒一點灰塵。

華坪的冬天，在煦暖的陽光下，在這個綠意盎然的院子里，我多年來的奔波和疲累在此時此刻完全溶解于孩子們無憂無慮的嬉鬧玩耍中。踩著滑板的小朋友時不時從我們面前飄過，還有不遠處跳繩的小朋友嘴里的數(shù)數(shù)聲，仿若這大自然里掠過的一只小鳥和幾聲鳥鳴，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女孩看書的思緒和我此時放空的大腦。這是我這么多年來從未感覺到的內(nèi)心寧靜與平和。這些各個年齡段的孩子，各自在暖陽中或嬉笑或玩樂，好像這個世界只屬于他們，我的突然到來，一點也沒有打攪到他們。

第二天早上6點鐘，女子高中的寒假開始了，我起床去女高門口接女兒。兒童之家的孩子大大小小已全部起床打掃衛(wèi)生了。把女兒接到兒童之家，孩子們已搞完衛(wèi)生。和他們一起吃完早餐，張桂梅老師的女高家訪也開始了。她出發(fā)前跟我說，一會兒還要來3個女高的學生，兩個高三的和一個高二的，情況和我女兒差不多，也是平時成績很好，最近突然下滑。她說讓她們這個假期別受外界干擾，好好在兒童之家調(diào)整心態(tài)，靜心復習，讓我?guī)ьI(lǐng)她們4個在圖書室看書、做作業(yè)。不懂的就問放假回來的大哥哥、大姐姐們。她還特意把我們娘倆安排住一個單間，讓我們多溝通，好好培養(yǎng)感情。說孩子上了大學以后，娘倆就更少有機會在一起了。

晚上9點鐘，張老師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了。孩子們一窩蜂地趕往大門口，嘴里喊著“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把張老師團團圍住，所有的孩子全部都在叫“媽”，張老師“唉！唉”地一一答應(yīng)著。幾個小的還往她懷里鉆，張老師慈愛地撫摸著他們的頭問到：“孩子們，吃飯沒?。俊薄俺岳?！”孩子們開心地回答。兩個大一些的孩子攙扶著張老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拿來拖鞋讓她換。張老師的腳腫得連布鞋都快要脫不下來了。幾個小孩子爭著在向她告狀，一個說有人不讓他一起玩了，另一個說誰又把他推翻了，還有一個說有人扯她頭發(fā)了……張老師都和藹可親地一一哄著他們。得到安慰和寵愛的小不點們在張老師懷里膝前膩了一陣就看電視去了，還有幾個大的在旁邊。此時，張老師臉上的笑容不再，她憂心地說：“今天去的那家正在起房子，家里困難得很。孩子讀書倒是很爭氣，我擔心她考上大學，家里拿什么供她??！”

她費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蹣跚地走進房間，在大通鋪上坐下和孩子們一起看電視。孩子們?nèi)繃鷶n在她身旁，最小的那個小不點鉆進她懷里。張老師跟我說，兒童之家的孩子全部睡大通鋪，男女分開各睡一排。大的和小的搭配睡在一起，必須都得穿著衣服睡。她說這樣是為了防地震和水災(zāi)、火災(zāi)。因為兒童之家地勢低洼，四周居民密集。萬一發(fā)生意外，她一聲令下，大帶小，全部往外跑！她說得很輕松爽快，但我的心里涌起一種別樣的情緒，久久難以平復。一個老人帶著100多個沒爹沒媽的孩子，要操心他們的吃喝安危還要照顧他們的情緒，努力使他們身心愉快地成長，這是多么不易?。∵€有女高那400多個貧困女生亦如此。

看完新聞，一個已經(jīng)在昆明上班回來過年的大孩子，拿自己的手機給張老師和一個在外地上大學而沒有回家過年的孩子視頻聊天(張老師那時用的只是一個摩托羅拉數(shù)字手機)。孩子們更是一個個都把小腦袋湊往手機屏幕，爭著和里面的哥哥打招呼。張老師關(guān)心地問他寒假打工的情況，冷不冷、在哪過年。還俏皮地和他開玩笑，引得旁邊一群孩子們開懷大笑！張老師也開心地笑著。此情此景讓我想起小時候一大家子圍坐在火塘邊的氣氛。

晚上11點，大通鋪上有的孩子已經(jīng)睡著了。調(diào)小電視音量，張老師上2樓休息。她說，放假了，孩子們可以多看會兒電視。

早上6點，張老師和孩子們已經(jīng)全部起床，一起打掃衛(wèi)生了，把個宿舍樓和整個院子掃得干干凈凈，拖得一塵不染，連花壇邊沿都用毛巾抹過。宿舍樓的四周種了很多芒果樹，樹下種滿了君子蘭?？粗@一遍地的君子蘭，我問張老師，您很喜歡君子蘭嗎？她邊掃地，邊回答我：“以前君子蘭值錢！我?guī)е⒆觽兎N了賣錢的?！彼哪樕下舆^一絲不易察覺的神情。

7點鐘，是每天規(guī)定吃早飯的時間。我看到張老師的碗是一個土黃色帶柄的搪瓷口缸，底部周圍不知用什么材料補著3個黑漆漆的疤，她每餐都用這個口缸盛飯盛面條吃。此前，我沒有注意到它已經(jīng)這么破舊了，我把缸子拿起來看了看說，張老師，您這飯碗有點歷史了。她說，是啊！已經(jīng)用了24年了，那年陪我愛人去昆明住院買了打飯的。有感情了，舍不得扔。

詢問、安排了孩子們的假期作業(yè)，摟摟幾個更小的，8點鐘，張老師又開始了她的家訪之路。

兒童之家的孩子們在炊事員兼管理員小趙的看護下，開心地重復著他們無憂無慮的每一天。早晚兩次大掃除(每天晚飯后還要對整個大院進行一次清掃)，衛(wèi)生搞得積極而認真。給花木澆水也不用安排，整個院子清爽幽靜。

女兒不喜歡我在圖書室里“監(jiān)視”她們，我的時間幾乎都在院子里和孩子們度過。一個患兔唇的10歲男孩，張老師已經(jīng)帶他做了兩次兔唇修補矯正手術(shù)了，他很陽光、自信，滑板滑得特別好。第一天給我開門的斯斯文文的男孩，和一個聰明伶俐的六七歲小姑娘，他們3個喜歡主動親近我，我就天天和他們一起跳繩。他們滑滑板的時候，最喜歡我用手機幫他們錄像，然后放給他們看，他們高興得不得了。

一個十三四歲的高個子男孩，每天都自覺地提幾桶水摻進灶臺上的大鍋里，燒開了，將所有的熱水瓶灌滿，廚房里什么時候都不會缺熱水。什么臟活、重活，他永遠跑在最前面。每隔三四天，他就會將廚房沖洗一遍。有時候，也有其他的孩子幫他的忙。他來自寧蒗縣偏遠山區(qū)，他和弟弟都在這里。

到永勝縣東山鄉(xiāng)家訪的那天晚上，深夜一點鐘了張老師才回來。一進門，我就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棉衣沒有了。我問她，張老師，您的棉衣呢？她長長嘆了一口氣說：“唉！小海，永勝的有些地方真是太窮了。我今天去的那家，在東山鄉(xiāng)大山里。父親曾經(jīng)是村干部，因公殉職了。母親還很年輕，才30多歲。為了每個月那70塊錢的撫恤金不愿嫁人。就靠再養(yǎng)上幾窩雞，供女兒上學和添補著一家人的生活。那個母親身上，連件御寒的厚衣服都沒有，手和臉都皴裂得不成樣子。我?guī)У囊路屯炅?，我就把身上的棉衣給她了，告訴她，重新嫁人吧……”這晚，張老師從進門到上樓睡覺都滿臉的沉重。

張老師每次家訪，汽車后備箱里都拉一些新衣服和吃的，一路走一路送。

轉(zhuǎn)眼，過年了，孩子們在院子里的一些地方懸掛上了小彩旗。有一些好心人給孩子們送來很多年貨，使兒童之家更增添了幾分節(jié)日的氣氛和過年的味道。這些送東西來的好心人，張老師都吩咐我們分別給他們寫了感謝信，貼到宣傳欄里。

臘月二十八的早上，張老師和孩子們搞完衛(wèi)生、一起吃完早餐、嘮了一陣嗑，又踏上了家訪的路途。這晚，她沒回來。二十九日的晚上10點鐘，張老師跨進兒童之家的大門。孩子們歡天喜地地圍上去，高興地叫著“媽媽”。有一個男孩說：“媽，這兩天又有一些叔叔、阿姨給我們家送來很多好吃好喝的東西，倉庫都已經(jīng)快滿了?！睆埨蠋煾吲d地說：“好啊！孩子們，感謝人家沒有??？我們要懂得感恩。好好讀書，長大了要像他

們一樣?！睅讉€小不點在張老師身上撒完嬌、告完狀之后，吃零食、看電視去了。

張老師突然神情激動地跟我說：“我覺得我真是瘋了！昨天去到你們永勝大山里的兩個學生家。先去的那家，父母下地干活去了，讓女兒在家復習功課。我到她家，她在看言情小說，把我氣得夠嗆！叫她把父母叫回家，當著她父母的面我把她痛罵一頓。還從她枕頭底下找出一大摞言情小說，我當時就把那些小說抱到院子里燒了。那姑娘被我罵哭了，她母親也流著眼淚說：‘張老師，太感謝您了！只有您才敢這樣罵她。我們做父母的罵她，她反而兇得很，要么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不吃飯，要么離家出走。您罵她，她不敢怪您！’去另外一家，也是父母下地干活去了，還好那個女生乖乖地在做作業(yè)。高一、高二她的成績都挺好，高三成績滑下來就上不去，上課還老打瞌睡。去完她家我們就奔寧蒗。寧蒗那家是我所有家訪當中唯一不敢罵的孩子。那家的父親很兇，脾氣很暴躁，對兒女特別嚴，母親幾乎不敢插話。我們到了才說是來家訪的，父親馬上嚴厲地呵斥女兒。本來成績不理想，想說一下的，都沒說了。如果我說了她的學習情況，她保證馬上就要挨打。我去家訪，發(fā)現(xiàn)很多姑娘假期在家都還穿著女高的校服。有好幾家的母親也穿著我們的校服。女高的孩子每人免費發(fā)放3套校服。唉！大山里的日子太窮了。不把書讀出去，這苦日子一代代延續(xù)下去，揪心吶！今天從寧蒗回來的路上，我在想，昨天去永勝的第二家那個孩子的種種跡象表明，她并沒有好好用功，保證是第一家那個孩子用手機通風報信給她，她做了假象欺騙我。我決定今天再去一次她家。當我們再一次突然來到她家，她果真在看小說。她那個5歲的小妹妹不懂事，還帶我到樓上一張床鋪下拉出一箱子的言情小說。我頓時火冒三丈，把這一箱子的小說當著她和她父母的面全燒了。我邊燒邊罵，把她罵哭了，她的母親也哭了，我也哭了。我是傷心吶！父母那么辛苦，都不讓她下地，希望留她在家好好學習。我到處籌錢來免費讓她們讀書，馬上就要高考了，竟然還沉迷于言情小說?！?/font>

在兒童之家，過年之前的這個夜晚，我久久難以入睡。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張老師和孩子們照例6點鐘起床。打掃完衛(wèi)生、吃過早飯，小不點們一個個黏在她身邊。她給他們一個個搭配新衣服，看著他們在滑板上開心地旋轉(zhuǎn)，在蹦蹦床上快樂的跳躍，張老師的眼角笑出了一大把皺紋。

孩子們幫忙擇菜、洗菜，能干的小趙做了幾桌豐盛的年夜飯。我們和兒童之家一大家子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團圓飯。這是我這輩子過得最熱鬧而輕松又溫馨的年。

晚上，大家全部擠在大通鋪上看春晚，小不點一直在張老師的懷里。各色的年貨擺滿兩大桌子，大家邊吃邊看，一直到春晚結(jié)束。

大年初一，孩子們揣著壓歲錢互相邀約，大的帶著小的出去游玩了。張老師和幾個不愿意出去玩的孩子一起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院子里的地面全是水泥地上刷了一層綠色的油漆，碧綠光亮。張老師說，為了省錢，這個好！又漂亮，又涼快，又好打掃。

此時，一個16歲的美得像仙女一樣的女孩從外面回來，笑瞇瞇地和我們打了招呼就進屋去了。張老師說，這個女孩，她的父母是在煤礦山上打工的，生下就把她扔在山里了，被一個智障孤人撿來喂養(yǎng)。大冬天的把她按在山溝里給她洗澡，發(fā)了高燒，都燒得昏厥抽搐了，送到我這里來的時候像只貓咪一樣瘦小，虛弱得不得了，以為養(yǎng)不活了。沒想到現(xiàn)在長這么大了，還越長越漂亮！小丫頭今年衛(wèi)校畢業(yè)了，在實習。她沒有姓，華坪人把她養(yǎng)大的，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我給她改姓華，跟華坪姓。從養(yǎng)老院里領(lǐng)來的那個天生兔唇的孩子，他生下來就被親生父母扔了，養(yǎng)老院里的人撿來養(yǎng)著。我看到那么小一個孩子天天跟一幫老人家在一起，話也不愛說，沒一點小孩子的天性，就把他接過來了。他也沒有姓，給他取姓福，是希望他以后有福氣。有一個父母雙亡的小男孩才8個月大就送到我這里，那時我還在民中教書，在我手臂彎里睡大的。那時，一張床上，我左邊右邊都睡著幾個孩子。白天背著他去上課，還要拖著兩個，有時我上課，其他老師還幫忙帶那兩個會走路的。我到北京開會的時候，也背著他去的。在飛機上，他哇哇大哭，吵得人家嫌煩。后來知道是云南的孤兒，有人還把飛機餐送給我們。在北京，早上4點鐘我?guī)еヌ彀查T廣場看升旗儀式。那個升旗班班長還抱著他照了相，可是他在那個班長的懷里睡著了。我使勁叫他，兒子啊，你別睡了，快醒醒吧。你看，這么多人給你照相?？墒撬廊徊恍?，在那個班長的懷里睡得很香。小不點送來的時候很小，她是生下來就被父母扔了的。這些孩子都沒爹沒媽，很可憐的，但他們都很懂事。有兩兄弟，他的媽媽生下他們兩兄弟，他爸爸得了精神病。他媽媽就扔下他們跑了，他爸爸自己生活都無法自理，他和弟弟剛來的時候都很小。現(xiàn)在好了，最起碼這些孩子們都衣食無憂了。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很窮，不像現(xiàn)在，有那么多熱心人關(guān)心我們。我?guī)е⒆觽內(nèi)[地攤，批發(fā)鞋子來賣。我們不會做生意，賣一天，一雙鞋子也賣不出去。本來就沒錢，又虧本了，我就和孩子們一起邊收攤邊哭。后來種花賣、撿廢鐵賣，我們?nèi)ツ切┧疁侠飺鞆U鐵釘子，經(jīng)常被人家放狗出來咬。有一次，人家的鐵欄桿倒了一截，我的孩子們就去撿了賣了，被抓進了派出所。旁邊有的人說話不好聽，我就跑去跟他們吵。誰叫他們?nèi)枇R我的孩子呢！孩子們已經(jīng)沒有親生父母了，我不能讓他們再被人欺負，沒有人替他們撐腰，讓他們幼小的心靈感到恐懼、自卑和無助。我也不接受對孩子們一對一的捐贈，這樣會讓孩子們有壓力，覺得自己很特殊。錢和物大家一起享用，東西擺在那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像在自己家里一樣。

女高18天的寒假結(jié)束了。臨行告別張老師的時候，她說，你安心去打工，我?guī)湍愫煤每粗?，把她管嚴點，考一所好的大學，你就少花點錢了。當時，我的眼淚就控制不住了。高中3年，張老師就出錢出力幫我供養(yǎng)女兒?，F(xiàn)在，又在幫我考慮節(jié)約上大學的錢。此生不求回報出錢出力幫我的人，也只有張老師了。

在兒童之家的18天里，我每天都在滿滿的感動中度過，感受到來自各種家庭、各種經(jīng)歷、各種壓抑過的幼小心靈都將在這里融化成美好！這18天，兒童之家的空氣將我全身心的細胞都更換升華了一次。提著行李，我走出兒童之家的大門，投入滾滾喧囂中。身后，一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已然定格在我腦海和心中！

（來源/麗江日報編輯/和鈺祎）